全球化并未衰退——数字科技和贸易的未来

Globalization is Not in Retreat-Digital Technology and the Future of Trade

作者：Laura Tyson，加利福尼亚大学柏克莱分校哈斯商学院教授；Susan Lund，国际金融公司（International Finance Corporation）经济和私营部门发展部副总裁。

编辑：姚星宇（“立学术”栏目编译员，浙江大学外国语学院国际组织与国际交流专业21级硕士生）

审校：徐君畅（“立学术”栏目编译员，浙江大学外国语学院国际组织与国际交流专业21级硕士生）

来源：Lund, S. , &  Tyson, L. . (2018). Globalization is not in retreat: digital technology and the future off trade. Foreign affairs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 97(3), 130-140.

【期刊简介】

Foreign Affairs是由美国著名的智库——“外交关系委员会”主办的双月刊，是美国国际事务及外交政策研究领域最权威、影响力最大的学术杂志之一。该杂志于1922年开始出版,撰稿者多为美国深具影响力的学者和政府决策官员，从中可窥探出美国外交政策的最新走向。

【文章导读】

全球化并没有让位于去全球化;它只是进入了一个不同的阶段。这个新时代将带来经济和社会效益，促进创新和提高生产力，为人们提供前所未有(往往是免费的)的信息获取渠道，并将世界各地的消费者和供应商联系起来。但它也将是破坏性的。在某些行业消失后，某些工作岗位将消失，新的工种将出现。这些好处将是显而易见的，但挑战也将是巨大的。企业和政府必须为即将到来的改变做好准备。从全球化中受益最大的政治和商业精英与受害最深的工人就全球化的影响展开了激烈辩论，但同时，全球化本身也在迅速发展。与其继续进行辩论，不如接受全球化新时代的现实，努力使其利益最大化，使其成本最小化，并全面分配收益。只有这样，它的益处才能被最大化。

【内容概览】

按许多标准来看，全球化正在衰退。2008年的金融危机和随之而来的经济衰退结束了长达30年的商品和服务贸易快速增长。跨境资金流动下降了三分之二。在包括美国和英国在内的许多传统上支持全球化的国家，有关贸易的政治对话已从关注经济利益转向关注失业、社会混乱、去工业化和不平等。曾经认为贸易是双赢的坚定共识，已被零和思维所取代，贸易壁垒也高高竖起。研究机构全球贸易预警(Global Trade Alert)的数据显示，自2008年11月以来，20国集团已经实施了6600多项保护主义措施。

但这只是部分事实。过去，全球化以贸易为基础，由西方主导。今天，全球化正以数字技术为动力，并越来越多地由中国和其他新兴经济体引领。虽然以利用廉价劳动力的全球供应链为基础的贸易正在放缓，但新的数字技术意味着，从小企业到跨国公司，有更多的参与者可以参与到跨境交易中来。

一、新的时代

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随着运输和通讯成本的下降，以及一系列新的多边自由贸易协定的签署，国际贸易快速增长。从1986年到2008年，全球商品和服务贸易的增长速度是全球GDP的两倍多。然而，在过去5年里，贸易增长几乎没有超过全球GDP增长。已经成熟的全球价值链推动了制造业零部件贸易的增长，但生产效率的增长空间已经不大。尽管由于工资和其他生产要素的价格差异，生产地点将继续在各国之间转移，但这些转移只会改变贸易模式而不会增加总量。

跨境金融流动在金融危机前夕从1990年占全球GDP的4%增长到23%，但此后下降到6%。与此同时，服务贸易有所增长，但增长缓慢，不太可能像货物贸易那样在推动全球化方面发挥作用。这是因为大多数服务不能跨越国界进行买卖。

数字技术在此时发挥了作用，从电子邮件和视频流到文件共享和物联网。数据的传输已经超过了传统的实物贸易，成为全球经济的连接纽带。数据传输的激增也促进了其他类型的贸易形式。数字化也在颠覆企业界。数字平台让小型公司更容易参与商品和服务贸易。诸如亚马逊的数字平台和市场正在为小企业创造巨大的新机会，而小企业是大多数国家就业的基本盘。

在上一个全球化时代引领世界的国家，未必能永立潮头，而一些新兴经济体却可以在数字化时代发挥巨大作用。以爱沙尼亚为例，它只有130万人口，但却在数字时代凭借数字身份证等技术得到了充分的发展。

二、新兴力量的崛起

随着全球化走向数字化，其重心也发生了转移。就在2000年，《财富》全球500强(世界最大的跨国公司)中，只有5%的公司总部设在发展中国家。据麦肯锡全球研究所(McKinsey Global Institute)估计，到2025年，这一比例将达到45%，中国年收入超过10亿美元的公司数量将超过美国或欧洲。但随着中国互联网巨头阿里巴巴、百度和腾讯的成长，亚马逊、Facebook和谷歌面临着挑战。中国目前占全球电子商务交易额的42%，在人工智能方面的投资已是欧洲的两倍多。2017年，中国宣布了一项投资计划，旨在到2030年使中国成为世界领先的人工智能研究中心。

世界经济已经在适应这一新现实，即发展中国家发挥着越来越大的作用。今天，超过一半的国际货物贸易涉及至少一个发展中国家，而发展中国家之间的货物贸易，即所谓的南南贸易，从2000年占全球总量的7%增长到2016年的18%。美国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后，剩下的11个国家自己讨论并签署了《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另外，一些亚洲国家正在谈判《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egional Comprehensive Economic Partnership)，该协议覆盖了约40%的全球贸易和近一半的世界人口。

这次调整的一个值得注意的方面是，中国作为全球化的捍卫者获得了更大的发言权。北京发起了许多自己的倡议，包括吸引了57个成员国的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Asian 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 Bank)。中国与巴西、印度和俄罗斯共同推动了新开发银行（New Development Bank）的创建。2016年开始的中非年度投资论坛，作为非洲交易的平台，正在获得越来越多的关注。然后是“一带一路”倡议，中国计划斥资1万亿美元在欧亚大陆增加海上和陆上联系。尽管这一倡议仍处于早期阶段，但它可能会促使全球投资格局发生重大转变，推动亚洲经济更快增长，并将没有跟上全球化时代的一个个国家联系起来。

三、即将到来的改变

全球化的新时代虽然会带来无数的新机遇，但也会给个人、公司和国家带来巨大的挑战。首先，由于开放将获得非常可观的回报，如今处于全球联系边缘的发展中国家可能会进一步落后。随着全球贸易紧张局势加剧，各国将从流入和流出中同时获得经济利益，而不是从出口盈余中获得。在新时代中受益最大的是那些对外开放的国家。

开放的一个结果就是移民的增长。在过去的40年里，全世界的移民人数增加了两倍。今天，近2.5亿人在其出生国以外生活和工作。经济移民已成为经济增长的主要来源。

但对一些工人来说，贸易的迅速扩张导致工资停滞或失业。在1990年至2007年间，美国失去了大约500万个制造业工作岗位，其中四分之一是因为与中国的贸易。全球化仍然是造成不平等的原因之一。全球化有赢家也有输家，从理论上讲，收益应该足以补偿输家。但在实践中，利益很少得到重新分配，受到全球化伤害的社区和工人转向了民粹主义和保护主义。

全球化的新时代也将被证明是破坏性的，因为它将加剧竞争。现在，新想法以惊人的速度在世界各地传播，使企业能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快地对需求做出反应。另一方面，在竞争对手模仿之前，公司从创新中获利的时间大幅缩短。导致的结果是，在过去的20年里，一些行业产品的生命周期缩短了30%。与此同时，产品种类激增，许多行业都在采用“大规模定制”，即在不牺牲规模经济的前提下，利用技术生产定制产品。

发展中国家日益增长的经济影响力也在改变竞争规则。新兴经济体的公司在全球收入中所占的份额越来越大。在新兴市场，企业多为国有或家族企业，较少公开进行交易。因此，他们实现季度利润目标的压力较小，可以进行需要时间来回报的长期投资。发展中国家的公司享有较低的资本成本、较低的税收和较低的股息支付，使它们能够以低于欧美公司的利润率销售商品和服务。对于发达经济体的公司来说，整体利润的改善主要来自利润率的增长，而对于新兴市场的公司来说，它们来自收入的增长。

数字技术的兴起加剧了知识密集型行业的竞争，因此知识产权的重要性日益增强，围绕专利产生了新的竞争形式。数字技术也影响着公司决定在哪里建厂。对于大多数制造品来说，数字驱动的自动化正在降低劳动力成本的相关性。如今,当跨国公司选择在哪里建厂时，更多地权衡除了劳动力成本以外的因素。

四、做好准备

在新时代，数字能力将成为一个国家经济的推进器。因此，建设强大的高速宽带网络应该是政策议程的重中之重。但各国政府还应出台激励措施，鼓励企业投资于新的数字技术和它们所需的人力资本。学校将不得不重新思考其课程，以强调数字技能。

在谈判贸易协定时，政策制定者需要确保数据隐私和网络安全等问题受到重视。各国政府应该尽可能在规则制定上寻求一致。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在保护个人权利和保持对数字流动的开放之间取得适当的平衡。谈判还应寻求消除阻碍计算机硬件、软件和其他知识密集型产品贸易的关税和其他壁垒。为了让小公司更容易在全球范围内运送少量货物，海关法规需要修订，以废除繁文缛节。

为了保持对数字化全球化的政治和社会支持，各国政府必须确保其利益得到广泛的分配，并确保受到损失的人得到补偿。为了帮助那些因全球化而流离失所的新旧工人，政府应该在工人接受新工作培训时提供临时收入援助和其他社会服务。福利的发放应该变得灵活，结束将医疗、退休和儿童保育福利与单一雇主挂钩的做法。最后，各国政府应扩大并改善其工人培训项目，传授在数字时代取得成功所需的技能。振兴地方经济和培育新产业的举措也是需要的。

与此同时，各国政府应该认识到，就业地域正在发生变化。因此，政府应该致力于让人们更容易迁移到工作所在地。

数字贸易时代也将给私营部门带来巨大挑战。除网络攻击这外，企业需要加大对数字技术的投资，包括自动化、人工智能和高级分析技术，以保持竞争力。成功的全球性公司都需要在全球人才争夺战中展开激烈竞争。企业可以通过在全球范围内推广其研发和其他核心职能，在这场竞争中获得优势。企业战略也需要调整：企业将不再能够依赖高度集中的方式来生产和销售产品。企业将越来越需要强大的本地业务，以及在竞争市场上采取差异化战略。这需要与政府建立牢固的关系，并承诺履行企业社会责任。